发布日期:2025-05-22 06:33 点击次数:192
第1章
1979年,南城驻地,邮局。
叶知安拨通电话:“妈,我考上沪市大学医学院了,开学前我会回去一趟。”
“小顾不是快要调回北城了吗?你之前不是说要跟他一起去北城大医院工作吗?怎么又打算回来读书?”妈妈惊讶地问。
“突然觉得读大学更重要!等我!”
挂掉电话后,叶知安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朝供销社走去,将这些年攒下的各种票证全都换成食物和日用品。
顾砚东确实要回北城了,但跟去享福的不是她,而是他藏在心底多年的女人——江语晨。
“这次回北城,我先带着语晨和子衡过去。语晨无依无靠,成分也不好,急需一份稳定的工作来站稳脚跟。有她在,你也就不必担心子衡的教育问题了,她读过大学,懂得多,一定能把子衡照顾得很好。”
“别这么不情愿,要有觉悟,叶知安,语晨这些年过得太苦了,你作为团长夫人,应该对她多些包容和照顾。”
一句话让她明白,结婚六年的丈夫竟然要把本属于她的大医院职位和亲生儿子都拱手让给江语晨。
明明她才是那个陪着顾砚东在南城驻地熬了六年,从连长一路扶持到团长的女人啊。
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掩饰住眼中的酸涩,回到驻地时,远远便看见那栋红色的小楼,院子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轻快地走动着,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那是她下乡第三年,在山里采药时偶然救下了执行任务受伤的顾砚东。
当时她才十五岁,高一还没念完就下放到乡下,虽然学历不高,但因祖辈皆为医生的缘故,她医术颇为精湛。那次急救处理得当,成功保住了他的腿。
顾砚东康复后特意来找她道谢,这才得知他是隔壁驻地的连长。
他高大英俊,又重情重义,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魅力呢?
短短半年时间,她便彻底沦陷。
婚后随他搬到驻地,还因为他的推荐在医务所谋得了一份正式的医生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渐渐长大,顾砚东的职位也节节攀升,她的事业也越来越顺遂,本以为这一生都会这样平静幸福地度过。
然而一年前,顾砚东执行任务时却带回了一个女人。
他说江语晨是他的救命恩人。
叶知安信了,家里最好的布料、最多的粮食、难得一见的肉食,只要江语晨需要,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送去。
可没想到,江语晨真正想要的,却是她的工作、她的丈夫,以及她作为团长夫人的未来。
若非顾砚东太过偏袒,不惜放弃北城大医院的好机会只为给江语晨换一个不起眼的行政岗位,叶知安也不会知道,原来江语晨根本不是什么救命恩人,而是顾砚东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
因为时局动荡被迫分离,他在部队站稳脚跟后就开始寻找,整整找了十年才终于找到的女人,又怎能不珍惜、不悉心呵护呢?
不过是一份因他的身份而附带的工作罢了,既然他想让给江语晨,她又哪里还有反对的余地?
幸好,这些年来她从未停止学习。
失去了北城的工作,她还能通过高考堂堂正正地考回沪市。
否则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像许多回不了城的知青一样,被永远埋没在这片土地上,空等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归来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加快了脚步。
刚迈进院子,就迎面碰上了从屋里出来的江语晨。
四目相对,江语晨浅浅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黑色钱包。
“家里糖没了,砚东一会儿要做红烧排骨,让我现在去买。知安你既然回来了,就洗洗手准备吃饭吧,今天砚东心情不错,做了好几道拿手菜,你的运气可真好。”
语气热情明媚,再加上她手上拿着顾砚东平日里从不离身的钱包,若不是叶知安已经在这栋小楼住了六年,熟悉这里的一切,恐怕都要怀疑江语晨是不是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尽管心里早已有所接受,但此刻还是难免一阵难过。叶知安抿了抿嘴,从背篓里拿出一袋糖:“正好我今天去镇上取信顺便买了糖,你不用再跑一趟了。”
说着,她伸手去接顾砚东的钱包。
江语晨侧身躲开了。
抬头望着叶知安略显愠怒的眼神,她依旧保持着温柔明亮的笑容:“对不起啊知安,我不是故意不把钱包给你的。只是这钱包是从砚东手里拿的,他向来警觉,要是知道我把他的钱包随便交给外人,肯定会生气的。”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顾子衡欢快地从屋里蹦跳出来。
第2章
“子衡...”叶知安急忙喊住他。
没有丈夫的庇护与关怀,儿子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毕竟是自己熬了一天一夜才生下的孩子,即便将来他要去沪市读大学,她还是会想念他,从他牙牙学语到活泼蹦跳的日子,那些时光都无比珍贵。
然而顾子衡却连一眼都没给她,径直绕过她,走到江语晨面前:“江阿姨,我们快去买糖吧,答应我的大白兔奶糖可不能错过,要是爸爸改变主意了,我就吃不到了。”
大白兔奶糖?
不是说顾子衡已经蛀牙了吗?她和顾砚东明明商量好要控制他的糖分摄入,不准他多吃甜食。
显然江语晨也清楚这一点,故意让叶知安难堪:“啊,你妈妈回来了啊,那我把钱包还给你妈妈,让她带你去买吧。”
顾子衡似乎这才注意到叶知安的存在,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别啊,江阿姨,是您说服爸爸才让我能吃糖的,换别人肯定不行,爸爸说了,等回北城以后就是您照顾我,我们得常在一起培养感情。”
“你这小机灵鬼。”江语晨笑着轻轻点了下顾子衡的额头。
随后她转向叶知安,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挑衅与威胁:“抱歉啊知安,子衡这次能吃糖全是因为我求情,所以这个钱包我还不能还给你。”
“跟她说这些干什么。”顾子衡拉着江语晨的手臂,直接从叶知安身旁穿过。
叶知安愣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僵硬地迈步走进屋里。
看到厨房门口刚刚消失的那抹军绿色身影,她的心仿佛被一层寒意笼罩。
怎么会还觉得难过呢?
自从顾砚东选择抛弃她独自留下,她就已经明白,在他心里,江语晨才是他真正珍视的人,而她不过是他在驻地时用来打发时间的伴侣罢了。
或许在他心中,她连妻子都不算,只是一个替他生育孩子的工具。
至于她的儿子...俗话常说“男孩是狗,吃了就走”,果然一点没错。
否则为什么他对父亲喜欢的女人也会如此亲近?
叶知安苦笑一声,将买回来的东西一件件收拾进房间,仔细锁进箱子里。
家中现有的、还没送给江语晨但非常实用的东西,比如食物和布料等,也都一一找出来妥善保管。
忙完后回到客厅,最后一道菜刚好端上桌,江语晨正在摆放碗筷,顾子衡则去洗手。
这一幕显得格外温馨和睦。
叶知安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和谐。
顾砚东皱眉不满:“你怎么回事?早就回来了也知道我今天要做菜庆祝,怎么躲在房间里一声不吭,现在饭菜一上桌你就出来了,是想吃现成的吗?”
叶知安先看了一眼顾砚东,再低头看向桌上的菜肴。
剁椒鱼头、油焖鱼块、红烧肉、大盘鸡、蘑菇蛋汤和小青菜。
确实丰盛,但除了蘑菇蛋汤和小青菜,其余几乎都是辣的。
叶知安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嘲讽:“你下厨确实辛苦,但你确定今晚的庆祝有包括我吗?”
顾砚东脸色微变:“你又在胡说什么?好好的,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扫兴吗?”
“顾砚东!”叶知安冷冷盯着他,泛红的眼睛紧逼着他,“结婚六年,我每顿饭都要准备两样不同的菜,连青菜都要分开炒,可你呢?连我的口味都记不住,还说我故意吃现成的,这话听起来不觉得很可笑吗?”
顾砚东一时语塞,怒火也随之消散。
“对不起啊知安,我忘了你不吃辣,我和子衡都是正宗的北城人,语晨的口味也正好和我们一致,商量菜单时我们太高兴了,就把你不吃辣的事给忘了。要不你先凑合吃点,或者我去再炒两个菜,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好不好?”
真的什么都愿意?
叶知安环视一圈,发现江语晨和顾子衡坐在两侧,他们默契地把她安排在离顾砚东最远的位置上。
她知道,这顿饭无论能不能吃,她都必须硬着头皮完成。
虽然心里有些憋闷,但她觉得没必要纠缠太久,毕竟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要去北城,而她也要返回沪市读书了。
到时候即使他们想一起吃饭,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她随意扯了扯嘴角:“不用再折腾了,就这样随便吃点吧。”
顾砚东暗自松了一口气。
顾子衡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一顿热闹欢快的晚餐结束后,顾砚东父子争相送江语晨回家。
叶知安没有理会,也没有收拾满桌狼藉,早早睡下,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她像往常一样前往医务所上班。
刚坐下,手下的小护士王颖就凑过来问:“知安姐,我哥说你昨天从邮局拿完信,转身就打电话给家里,说要回沪市?你是不是决定不去北城,而是回沪市了?”
糟了,只顾着为及时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而高兴,竟然忘了这件事,也忘了王颖的哥哥就在邮局工作。
叶知安皱起眉头,正准备解释,忽然听到门响,顾砚东大步走了进来:“什么回沪市?”
第3章
江语晨脸色发白,跟在顾子衡身后。
顾子衡担心地站在江语晨旁边,小手轻轻扶着她。
这一幕显得有些滑稽,让叶知安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子衡就抢先解释道:
“妈妈,江阿姨刚才陪我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精致的小脸因紧张而略显扭曲:“其实江阿姨本来不会摔倒的,为了保护我才不小心摔倒了。妈妈你一定要好好治,不能让她留疤,她那么爱漂亮,留疤了肯定会伤心的。”
原来,顾子衡还记得她是自己的妈妈。
也知道女人留疤会难过。
叶知安放在桌上的右手不自觉抬起,覆到左手上。
那手心有一道一指多长的疤痕,是前段时间顾子衡玩刀时她阻止留下的。
刚磨过的刀刃划过她的手心,医务所的同事说要是再深一点,可能会影响缝针等精细活。
这时顾子衡在做什么?
他在安慰因自己差点受伤而心疼流泪的江语晨!
鼻尖泛酸,叶知安忍住了想哭的冲动:“先坐下,我看看情况。”
顾砚东亲自扶着江语晨坐下,撩起裤腿,露出一小片擦伤,看上去确实可怜。
但从严重程度来看,还不及叶知安刀伤的十分之一。
驻地里任何一个不懂事的小朋友,摔成这样,可能涂点红药水就能继续玩耍。
叶知安心领神会,微微一笑:“江小姐待会上完药,是不是还要请几天假休息?”
“当然了,伤得这么重,肯定要休息。”顾子衡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
顾砚东察觉到不对劲,皱眉看向叶知安:“你还因为昨晚的事生气?菜单是我们一起定的没错,语晨只是提建议,最后拍板的是我,你怪她干什么?我们明明是好心给你准备惊喜,难道还准备错了?”
好一个“我们”!好一个“好心”!
叶知安淡笑着摇头:“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江小姐要不要请假休息,顺便帮她开病假单罢了。虽然她马上要去北城了,这边的工作也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万一传出去什么闲话,也会影响你堂堂团长的名声,对吧?”
又大度又体谅,顾砚东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你真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叶知安直视他的眼睛:“你也说了,过段时间安顿下来,就会找合适的岗位接我回去,我怎么能没觉悟,不听解释就跟你闹呢?”
顾砚东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江语晨处理好伤口,在顾子衡搀扶下离开后,他才小声问叶知安:“刚刚听你们说回沪市,怎么回沪市?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想靠娘家帮忙安排工作回城?”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录取通知书刚到手,离婚手续还没办妥,现在可不能让顾砚东知道,以免计划有变,叶知安连忙否认:“回城潮一出来,我爸妈就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的职位要留给侄子侄女,我既不能回去也回不去,你忘了吗?”
顾砚东放下心来:“也是,你娘家都不管你,也就只有我会管你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王颖后脚掀开帘子进来,把一个大苹果塞给她:“知安姐你别难过,我请你吃苹果。”
这年头,苹果可是稀罕的好东西。
叶知安哪里肯收:“我不难过,颖颖,我有手有脚有医术,去哪里都能养活自己,我为什么要难过?”
“砚东也是这么想的。”江语晨不知为何还没走,刚刚还在喊疼的双脚此刻行动自如地闯进来。
带着几分怜悯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叶知安,语气刻薄且一字一顿:“砚东就是知道你命贱,好养活能吃苦,才把北城军区医院的工作让给我。毕竟我要是不在身边,他会担心我是否受欺负,而你无论在哪里,都能过得挺好。”
叶知安攥紧了拳头:“我没见过公然破坏军婚,还叫嚣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那又能怎样?只要砚东支持,就算毁掉你,把你赶出驻地,又能怎样?”江语晨一步步逼近,露出她的锋芒:“叶知安,我劝你,如果还想活命,就乖乖待在驻地,别打什么过去的主意。团长太太的位置,不是你想坐就能坐的。”
叶知安虽然决定放弃顾砚东,回沪市上大学,但不代表她愿意输给江语晨:“我坐不了,你就行?顾家在北城根基深厚,有的是根正苗红想嫁给顾砚东的好同志,你三十来岁一无所有,又有多少被顾家认可的资本?”
江语晨眼神暗了一瞬,随即又亮起来:“我为顾家生下长子,马上还要诞下二胎,这样的功劳,够不够让我名正言顺成为顾太太?”
第4章
叶知安的脸色骤变,忽然明白了顾砚东为何要带着顾子衡一起离开。
明明他深爱的是江语晨,完全可以只带她走,这样路上会省去不少麻烦。至于顾子衡,就像小时候一样,直接丢给她就好了,毕竟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不可能不接手。
原来,顾砚东不仅逼她放弃工作,还打算把儿子也一并归到江语晨的名下。
而她还天真地担心,如果自己想离婚去上大学,他会不满甚至阻拦。
喉咙里翻涌着酸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不停。
江语晨冷眼看着她痛苦难耐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记住这种痛了吗?以后还敢跟我争吗?”
江语晨走后许久,叶知安才平复了那种恶心的感觉。
中午休息时,她拿出纸笔,将离婚协议的内容仔细敲定好,下午提前下班送到了师部。
她编了个小谎言:“砚东已经决定先带江小姐回北城,但北城的工作是为团长太太量身定制的,所以他需要先和我离婚,等我调过去后再结婚。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办这件事,就让我来替他处理。”
出身名门、前途无量的顾团长,调回北城老家却抛下妻子带别的女人同行,这事底下的人或许不清楚,上面的人却是心知肚明。
师部的人目光中透着几分同情:“最近离婚成了热门话题,伴随着知情人员回城潮,顾太太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离婚?要知道,真离婚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确定。”叶知安的目光温柔而纯净,满是单纯与天真,“江小姐是砚东的救命恩人,作为团长太太,我必须有觉悟,支持砚东的工作。”
当事人既然都这么说了,外人也不好多劝什么。
他们把叶知安带来的离婚协议录入系统,并叮嘱她两天后来签字确认。
认真道谢后,叶知安转身准备离开。
还没走出办公室,就听到身后有人嘀咕:“如果我没记错,顾太太也是顾团长的救命恩人吧?当年若不是顾太太,顾团长的腿早就废了。”
“哎呀,你少说两句,顾团长能力出众、背景深厚,议论他的闲话,你不要命啦?”
叶知安听到了这些话,却装作没听见,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神色平静地回到了家。
顾砚东不在家,说是马上就要调任,工作太忙,回来太晚会打扰她休息,干脆住在办公室。
顾子衡也乐得不回家,早早拿了换洗衣物,声称要照顾江语晨,提前适应跟她的共同生活。
一个人清静自在地过了两天,叶知安拿到了新鲜出炉的离婚协议书。
当场签了字,只等顾砚东也签字,这桩离婚就算正式完成了。
从今往后,天南地北,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不用看他的脸色、等着他的怜悯。
心里莫名畅快,叶知安小心收起离婚协议书,打电话给顾砚东:“这个周末我做几个家乡风味的小菜,砚东你回来吧,我们好好喝一杯。等你和子衡去了北城,工作忙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团聚。”
顾砚东准时回来了,还带着顾子衡和江语晨一起。
看到叶知安买了许多食材,江语晨主动提议:“我来帮你吧,砚东常说你做的菜最好吃,我也要好好学学,等以后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能做给他吃,以慰藉他对你的思念之苦。”
顾子衡撇嘴道:“江阿姨,你为什么非要学做饭啊?难道是我爸爸做饭不好吃吗?”
“子衡!”顾砚东低喝了一声,虽然语气不算严厉,但也谈不上温和,“你们先忙着,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好酒。”
他刚离开,江语晨便凑近了些:“叶知安,你这个时候喊砚东回来,该不会也是想怀个二胎吧?”
叶知安皱眉,正想说自己绝不会用这种方式达到目的。
谁知江语晨突然伸手,朝那冒着热气的油锅抓去。
“啊——”随着一声尖叫,油锅从灶台上重重摔落,在江语晨脚边砸开,几滴滚烫的油星溅出,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语晨!”
“江阿姨!”
一大一小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人如旋风般冲了进来。
看到江语晨神色痛苦,眼中噙着泪水,瘫倒在地,顾砚东急忙将她抱起:“怎么回事?”
顾子衡心疼地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皮肤上明显的几个水泡,语无伦次地说道,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前几天的伤才刚好,怎么又受伤了?江阿姨,你怎么这么可怜啊。”
江语晨不安地挣扎着想从顾砚东怀里出来,却发现根本挣脱不了,只好低声解释:“和知安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小心没站稳,身子往前撞了一下,碰到了锅。幸好知安及时拉住了我,不然我的头发都要被火烧着了。”
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突然站不稳往前撞?
顾砚东眼神阴沉地瞪向叶知安,看了看她齐肩短发,又看了看江语晨乌黑亮丽的长发,语气狰狞:“那天的事可以算意外,今天总不能还是意外吧?叶知安,如果你不满我带语晨走,可以直接说出来,何必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害人?”
第5章
恶毒?
顾砚东居然说她恶毒?
她清楚,这样的评价对一名医生来说意味着多大的职业伤害。
叶知安感到十分荒谬:“你为什么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想说什么?”顾砚东的眼中燃烧着愤怒,“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叶知安,它们告诉我,你对语晨充满敌意,不希望她过得好,也不信任我。”
说完,他直接抱起江语晨走向门外,“我去医务所看看她的状况,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她受到的伤害,不是一份工作能弥补的。”
顾子衡也愤愤地瞪了她一眼,随后跟上,“妈妈你太坏了!我讨厌你!不想有这么糟糕的妈妈!”
父子俩对她如此指责,这就是顾砚东口中所谓的高学历、懂教育的结果吗?
叶知安眨了眨眼,努力抑制住涌上眼眶的泪水。
她几乎记不清了,在江语晨出现之前,她和顾砚东曾经多么恩爱,顾子衡又是多么聪明可爱的孩子。
才多久啊,仅仅一年时间,江语晨就轻易夺走了她用六年精心维护的一切。
虽然没什么值得笑的,但叶知安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滑落下来。
滚烫的泪珠滴在胳膊上,带来一阵刺痛。
叶知安垂下目光,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手腕上一道又宽又长的烫伤痕迹。
江语晨确实够狠,既要表演又要保护自己,于是选择朝她扔铁锅。
而她的丈夫和儿子竟然一个都不相信她,连询问都没有,就轻易判定她是错的。
本想去医务所处理伤口,可现在过去的话,必定会遇到顾砚东他们。
那样只会显得她更加可怜。
叶知安还有自尊,所以没去,只是用土办法简单处理了一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睡下了。
半夜时分,顾砚东摇醒了她。
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窗缝透进来的清冷月光,他满眼怒火地看着她,“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叶知安,这是最后一次算计陷害语晨,再有下次,我们就离婚。”
随口说出离婚二字,显然这件事在他心中已经演练过无数次,只等合适时机就会正式提出。
心虽已死,却依然隐隐作痛。
“我们的婚姻真的比不上你对江语晨的感情吗?她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顾砚东愣了一下,似乎惊讶于她的反应,“我看你是自己不安分,总是无端猜忌别人,别乱怀疑了叶知安,语晨和你不一样,她要强得很,若不是我欠她的情,她根本不会接受我的帮助。”
他用力一推,将她重新推回硬板床上。
手腕因撞击而剧痛,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点疼都受不了,还敢恶意伤害别人?”顾砚东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从这一天开始,顾砚东公开不再回家。
要么待在办公室闭门不出,要么就直奔江语晨那里。
尽管他试图隐瞒要带江语晨走的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暧昧早已被驻地的人看在眼里,议论纷纷。
顾砚东可能是害怕吧,担心离开前影响到江语晨的名声。
当隔壁宋太太再次上门打探消息时,他回来了。
近半个月不见的男人,一身军装依旧英俊帅气,但话语却冰冷至极。
“流言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你怎么这么喜欢背后嚼舌根?一天不诋毁她,你就难受是不是?”
叶知安本来是想解释的。
她并非那种卑劣之人,即便离婚,也希望能清清白白地结束。
但看着顾砚东那副恨不得把她捏碎的表情,她突然失去了再多说一句的欲望。
“是,我就是喜欢说闲话,那又怎样,你要跟我离婚吗?”
顾砚东一怔。
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我记得我警告过你。”
“是,你确实警告过我。”叶知安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如果你想让我安静些也可以,你给我签个保证书,保证这次去北城以后会与江语晨保持距离,并且回来接我,我就乖乖等你,怎么样?”
或许是太想保护江语晨了,或许叶知安的要求太过合情合理。
顾砚东犹豫片刻,半推半就地签了字,“记住你的承诺,叶知安,要是再闹,别怪我不客气。”
小心翼翼地把藏在保证书下的离婚协议放回抽屉后,叶知安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要睡了,你呢?要去隔壁吗?”
顾砚东听后皱起眉头,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异常。
以她对江语晨的嫉妒之心,不应该主动示好挽留他的心吗?
过去的六年里,因为她的开放性格,一直都是她主动靠近他的。
那些热情似火的夜晚浮现在脑海中,顾砚东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知安……”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知安抱胸拒绝,“这两天我生理期,睡眠不好,你要是不想半夜被我打扰,就去子衡房间睡吧。”
顾砚东表情瞬间变化,小腹的欲望迅速消退,“好,我知道了。”
他匆匆离去,仿佛再晚一步就会被她抓住按摩肚子似的。
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二十多天未曾好好看过的房间,不知为何变得空荡许多。
原本应该放在房间里的麦乳精、布料、收音机之类的物品都不见了踪影,就连上半年刚买的自行车也消失了。
冷眼看着顾砚东慌张逃离的背影,叶知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明明马上就要和江语晨双宿双飞了,还对她存有那份心思,看来他对江语晨的忠诚也有限得很。
明明对她动过念头,却因为一句生理期睡不好就仓皇逃走,他对她更是毫无诚意。
不知道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江语晨,叶知安看了一眼日历,又默默数了两天。
明天,就是顾砚东调回北城的日子。
等他离开,她就可以彻底放下一切,回到沪市,回到那个从小生活成长的地方。
第6章
心情格外舒畅,叶知安掐着时间,精心准备了一桌菜肴。
打算在顾砚东回来收拾行李的时候,与他们父子俩好好道个别。
从黄昏日落到夜晚深沉,始终没等到顾砚东的身影,叶知安心头一紧,不解他为何如此,是否连告别都不愿给予她。
正思索间,小楼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一个略显熟悉的年轻士兵站在门外,焦急地催促道:“顾团长执行任务时受伤了,伤势很重,顾太太您快去看看吧。”
来不及回家取手电筒,叶知安急忙跟随而去。
夜色太浓,前面士兵的手电筒光线微弱,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竟未察觉到自己并非朝医务所的方向前进。
等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她已被引至一处山坡之上。
驻地生活区本无山坡。
叶知安脸色骤变,停下脚步:“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那士兵默不作声,仍拉着她继续前行。
叶知安不肯再动,僵持之际,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轻笑。
“顾砚东重伤的消息都未能骗到你,看来你对他的感情也有限得很嘛。”
“明明情浅,却偏要装出深情的模样,逼他签署保证书威胁他,叶知安,我真没想到你竟有这般胆量。”
江语晨?是她!
心中猛然一震,涌上不祥预感。
然而为时已晚。
江语晨追上来,紧紧抓住她:“顾太太只能有一个,叶知安,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究竟想干什么?”叶知安被前后夹击,声音满是惊恐。
江语晨毫无表情,将一个大文件袋塞入她怀中:“我还想问问你打算做什么呢,叶知安,深夜带着这么多东西,你要去哪里啊?”
叶知安低头一看,文件袋封面上赫然写着绝密二字。
她脸色剧变,赶忙扔掉文件袋,可一切都已迟了。
随着一声厉喝,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笼罩住她:“是你?叶知安,保证书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你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毁掉我?”
叶知安不明所以,但明白事情对自己极为不利,连忙辩解:“不是这样的,砚东,我们夫妻一体,你的安好便是我的安好,我又怎会毁掉你呢。”
顾砚东丝毫不为所动:“既然如此,你为何深夜偷走我的调职材料,还拿着手机做什么?不就是为了毁掉我,阻止我和语晨一同离开吗?”
这文件袋中的内容,竟是顾砚东的调职材料?
意识到事态严重,叶知安双手开始颤抖:“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别在重大问题上冤枉我,好不好?”
“人赃俱获,你还敢抵赖!”顾砚东冷冷注视她一眼,挥手推开她哆嗦着伸来的手:“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关起来反省吧,何时觉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何时放你出来。”
三天。
这是叶知安生命中最漫长、最痛苦的三天。
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也没有排泄之处。
南城的冬夜寒冷刺骨,她出门匆忙,甚至未来得及穿上厚衣,更无一床被子御寒。
还有那些令人厌恶的虫蚁鼠类,吱吱作响地四处爬行,有几次,她以为自己会被咬伤,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但她并未死去。
昏迷数次,苏醒数次,在痛苦无助中反复煎熬,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想清楚了吗?”
终于等到房门开启,曾经那样英俊、爱得深沉的男人此刻居高临下,目光满是狰狞:“若还没想通,我不介意大义灭亲,让你在里面反思一辈子。”
叶知安浑身傲骨早已被摧毁。
心中虽恨意滔天,也只能平静地说一句:“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回去休息吧,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顾砚东对她伸出手,满意于她的回答:“因为你的事,我的调职拖延了三天,也该去办理了,你乖乖待着,若表现良好,我会回来接你的,叶知安。”
从一定会回来接,到可能回来接,预料中的变化让叶知安心绪并无太大波动。
婉拒了顾砚东递来的手,她独自返回家中。
烧了一锅热水洗净疲惫,简单吃过一些食物后,她便出门了。
那晚的士兵虽然来得仓促,但那时夜色尚浅,她不信所有人都已休息,也不信所有人都欢庆顾砚东的晋升,无人私下持有异议。
一番询问下来,果然找到两位愿意为她作证的目击者,甚至还有意外的好消息。
有人在事发当天看见江语晨提着大包,神色匆匆地从顾砚东办公室走出。
证据虽不算充分,但足以洗脱她的罪名,将江语晨和那士兵拖下水,并给顾砚东定下专断独裁滥用私刑的罪责。
叶知安将所有搜集到的证据,连同双方签字的离婚报告一起,放入一个大文件袋,在顾砚东确定出发的前一晚,送至师部。
送完后,她去了顾砚东的办公室一趟,恰好看到江语晨和顾子衡也在那里,一家三口仿佛其乐融融地聊着什么。
真是一幅温馨的画面啊!
这一家人的感情,还真是深厚呢!
只是不知面临危机时,他们是否还能如此互相信任。
微微一笑,叶知安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转身回到曾经的家。
带上装满物资的行李箱,以及仍在有效期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她决然走出生活了六年的驻地,快步向车站走去。
走得很远了,似乎还能听到江语晨的撒娇声,顾子衡的嬉闹声,以及顾砚东偶尔插话的磁性嗓音。
叶知安抬起手,按在胸口的位置。
没关系的,不过是一块腐肉罢了,割掉就割掉,没什么大不了的。
遥远的沪市,还有阳光明媚的美景、灿烂辉煌的未来,在等待着她呢。
第7章
当开往沪市的列车启动时,顾砚东也完成了他在南城驻地的最后一班岗。
带着最重要的调岗资料,他打算与江语晨和顾子衡会合。
刚要出门,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办公室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纠察兵:“周师长请您过去一趟,顾团长请跟我们走吧。”
纠察兵的态度严肃而规范,顾砚东有些疑惑:“不是已经交接完工作了吗?这时候找我做什么?”
纠察兵并未多言,依旧一脸严肃:“去了就知道了。”
顾砚东在驻地多年,从默默无闻的小兵成长为众人称赞的团长,升迁虽有家庭背景的助力,但自身的实力毋庸置疑。
在这片广阔的驻地中,除了德高望重的师长,几乎没人敢对他不敬,人人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像现在这样,连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的情况极为少见。
心中隐隐不安,顾砚东忐忑地跟随纠察兵来到师长的办公室。
推开门,便看见师长正襟危坐,面前放着一个大文件袋。
“师长。”顾砚东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
“你来了。”师长的态度比顾砚东预想的更严肃,但也并非太过严厉,似乎有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今天定好要离开,去北城的车,对吧?”
顾砚东虽然心急,却还是耐心回答:“是的,今天出发,车辆已经安排妥当,行李也打包装车,只等这边工作交接完毕就可以出发。”
师长沉思片刻,将文件袋推向顾砚东:“你先看看这个吧。”
顾砚东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眼眶瞬间红了:“怎么可能?这怎么会是真的?”
“怎么不可能?”师长语气平淡,“砚东,你在军中多年,立下不少功劳。你应该明白,比起那些虚伪的花言巧语,实实在在的证据才是最关键的,不是吗?”
所谓虚伪的花言巧语指代谁,所谓的实在证据又涉及谁,无需明说,懂的人自然都懂。
顾砚东脸色骤变,眼神深邃如墨,捏着文件袋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
显然,文件袋中的内容,包括叶知安提供的证据以及双方签字的离婚报告,对他来说都是震撼无比的大事,没有一件是他此刻能够接受的。
那个一向乖巧柔弱的小女人,在感情受挫后,竟然假借他的名义递交离婚报告,还提前揪出了伤害她的人,就连师长自己都觉得意外。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多说也无济于事。师长只是叹了口气,劝道:“我和你父亲有些交情,所以不得不提醒你,年少时的感情再难忘,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你已不再是江小姐一个人的男朋友,而是顾子衡的父亲、叶同志的丈夫,是你父亲的儿子,更是即将上任的一团之长。你确定要带着这一笔糊涂账回北城,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埋下一个可能引爆的巨大隐患,同时也给顾家带来麻烦吗?”
顾砚东紧抿双唇,说不出话来。
他与江语晨从小相识,两家比邻而居,朝夕相处十几年,好不容易重逢后又相处融洽地度过了一年,这是事实。
叶知安因破坏他调职材料的罪名被关进禁闭室,在整个驻地颜面尽失,这也是事实。
如果江语晨真的联合他手下的人加害于她……
叶知安一定很委屈,也很恨他吧。
确实,如果不是忍无可忍,她怎么会毅然决然选择离婚。
她那么年轻就嫁给了他,那么爱他,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地陪在他身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打理他的生活,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这样一个乖巧可人的小女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怎么会在这个即将前往北城过上好日子的时候,轻易提出离婚?
她的娘家早已不再认她,一旦离婚,她别无去处,只能留在南城驻地,过普通人的苦日子。
“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太珍惜。”看穿了顾砚东的心思,师长再次叹息,把散落的文件一一捡起,放进文件袋,塞到顾砚东手里,“你把这个带回去好好想想,是三口之家安稳过日子更重要,还是年少时那份求而不得的感情更重要,尽快给我答复。”
顾砚东怀着复杂的心情揣着文件回到家。
推开房门,迎接他的不是满腹伤心的妻子,而是一片死寂无人的空荡。
这个时间点,应该正是下班的时间,叶知安怎么会不在家?
顾砚东愣了一下,急忙加快脚步走进房间。
依然没有看到叶知安的身影,房间里干净得近乎空旷,安静得异乎寻常,冷清得仿佛很久没人居住。
顾砚东一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叶知安该不会连工作也不要了,偷偷跑掉了吧?
毕竟她连婚都能离,相比六年的婚姻,一份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8章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顾砚东用力地压了下去。
不可能,叶知安绝不会偷偷离开的。
她提出离婚肯定不是真心想分开,只是想借此惩罚他,报复他最近一年对她的冷淡罢了。
他也承认,自从江语晨回来后,他的确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补偿她身上,从而忽略了叶知安。但叶知安是他的妻子,是团长夫人,靠着他的地位才过上了如今富裕又体面的生活。偶尔多花些时间补偿江语晨,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既然这是正常的,那叶知安就不该在离婚后就这么轻易离开。
这里也是她的家啊,就算真的离婚了,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呢?
过去那些他在外执行任务的日子,她不都是乖乖待在家里等他归来吗?这次不过是她受了些委屈,悄悄办了离婚手续罢了。以她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等他把事情处理妥当,向她解释清楚,她一定会重新接受他。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呢,她怎么可能真的跟他计较到底呢?
这么想着,顾砚东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迈开大步朝驻地医院赶去。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王颖的一句调侃:“哟,顾团长来了?”
顾砚东向来敏锐,怎么会听不出话里的讽刺意味。他心里虽有些埋怨叶知安太爱八卦,还没怎么样就把事情传得满城皆知,但表面上还是强忍着怒火问道:“叶知安呢?她现在人在哪儿?”
王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作为知安姐的丈夫,居然连她去哪儿都不知道?”
顾砚东皱起眉头,脸色阴沉下来。
显然他是真的不清楚,这让王颖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抱歉,我差点忘了,你和知安姐已经离婚了,你现在是她的前夫,而不是丈夫了。”
毫不掩饰的嘲讽直白地刺激着顾砚东的神经。
一向骄傲的顾砚东顿时失去了耐心:“我再说一遍,叶知安呢?我都亲自来这里接她了,如果她还想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游戏,那就让她尽情地玩吧。”
人都已经离了婚,甚至坐火车走了,他还以为她在耍什么小手段。
难怪知安姐会说,对于不爱她的人来说,就算是上吊,也会被当成是在玩绳子。
王颖年纪轻轻,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此刻却觉得婚姻真是可怕至极。
怎么会有男人放弃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处六年、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的妻子,转而追求一个看起来就让人反感的绿茶女呢?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知安姐,那就赶紧去火车站看看,说不定还能赶上见她一面。要是到了火车站也没见到人,那就是你们没缘分了,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
一边说着,王颖一边拿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顾砚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也没必要跟你开玩笑。”王颖放下杯子,转身背对着他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知安姐到底吃了多少苦,你自己去查吧。顾团长,凭你的能力,只要用心查,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但如果用了心还查不到,那你也不必再找什么知安姐了,你不配。”
迷迷糊糊中,顾砚东离开了驻地医院,径直去了江语晨那里。
江语晨早已收拾妥当。
尽管即将出发,她依然穿着一身漂亮的布拉吉长裙,化了淡妆,头发挽得整整齐齐,眼神脉脉含情,嘴唇涂成诱人的红色,展现出三十岁女人独有的成熟魅力。
看到顾砚东独自拿着文件袋进来,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砚东,你吃饭了吗?我刚刚从商店买了些面包和巧克力,你要不要吃点?吃饱了好早点出发。”
这份明目张胆的喜悦让顾砚东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六年的婚姻生活。每次他出任务前与叶知安告别的场景都浮现在眼前。
无论多早,哪怕还在睡梦中,叶知安都会揉着眼睛起床给他煮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无论多晚,即使刚哄完孩子,她也会用厨房里仅有的食材为他准备一顿可口的饭菜,并打包一些让他在路上吃。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顾砚东曾经从未放在心上,甚至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直到现在看到桌上干巴巴的面包和巧克力,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摆脱叶知安的存在。
他原以为这次回北城,先带谁后带谁并不重要。然而此刻,他才明白,没有她,他的生活远没有他想象中的自在。
“怎么了,砚东?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江语晨并非天真无邪之人。江家落败后,她一个人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挣扎求生十年,早已练就了一双慧眼。一眼便看出顾砚东的状态不对劲,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急忙解释道:“对不起啊,砚东,我不是故意不做饭的,只是今天忙着跟这里的同事告别,还要陪着子衡和他的小伙伴们玩耍,小孩子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我现在就去做饭,反正子衡还没回来,等我把饭菜做好,咱们三人一起吃了再走,好不好?”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动人,仿佛一片祥云笼罩。
然而顾砚东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记得一年前,在你决定跟我回驻地之前,我就明确告诉过你,我已经结婚了,有妻子也有孩子。对你,我能做到的只有愧疚和补偿。等把你安排妥当,让你重新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对你的责任也就彻底结束了。之后,我就可以安心去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了。”
第9章
江语晨的笑容僵在脸上,心中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惶恐:“怎么突然提到这个?是因为知安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说。”顾砚东冷冷一笑,目光如冰刺向江语晨,“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难道是你做了什么事,怕知安会跟我说?”
他的话语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淡,与往日的亲近截然不同。
江语晨愣住了。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啊?我做过什么?什么叫‘我做过什么’啊?砚东,你是不是太在意饭菜不合口味了?至于这样对我发火吗?马上就要出发了,何必因为这点小事争吵呢……”
“走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走?”顾砚东毫不犹豫,将手中的文件袋猛地甩向江语晨。
坚硬的外壳划过江语晨白皙的脸颊,她痛得惊呼一声。
如果是以前,顾砚东早就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刻带她去医院。
可此刻,看着江语晨捂脸的手和那双泪光闪烁的大眼睛,顾砚东却莫名想起了江语晨膝盖受伤那次送医时,叶知安的表情。
当时她确实说过一些难听的话,他也警告过她。
但自从那次之后,叶知安就再也没多说什么,仿佛已经彻底死心,不愿再为他浪费一个字。
鼻尖微微一酸,顾砚东心里涌上一丝后悔。
这么多年过去,他从不觉得自己对叶知安有什么亏欠。无论是顾太太的身份,还是作为团长夫人带来的种种好处,包括驻地医院的稳定工作和他的津贴支持,他能给的都已经给了。
他从未像其他战友那样,为了老家的亲人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他对叶知安是如此信任,甚至把家里的财政大权完全交给了她。
然而,直到现在看到江语晨这般模样,他才突然记起他们初遇时的情景——那时的叶知安还是个扎着两条乌黑麻花辫的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让人印象深刻。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再看眼前啜泣不止的江语晨,更是添了几分厌烦。
“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不愿多说重话。你自己交代清楚,别藏着掖着。要是被我发现隐瞒,后果可就不一样了。”
这番话语气罕见的严肃,哪怕江语晨再任性娇蛮,也懂得此时不能再装傻充愣。
她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是因为带你去北城这件事?知安如果真的不高兴,我可以……”
“她不该不高兴吗?”顾砚东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袋,递给江语晨,“我记得当初我根本没打算带你一起去。是你提到了多年未归北城,担心老宅和父母的牌位状况如何,我才一时心软,答应了……”
说到这里,顾砚东停顿下来。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固然有江语晨的挑唆,但最终拍板决定的人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如果他能够满足叶知安的需求,把她放在首位,或者至少次之,她又怎么会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
他越想越难过,既为叶知安的下落不明而焦虑,也为过去的疏忽感到愧疚。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江语晨已经快速翻完了文件袋中的内容,原本勉强维持的笑容此刻彻底崩溃,脸色惨白如纸:“砚东,这是误会……”
“误会?”顾砚东冷笑一声,满是自嘲。
江语晨的眼眶湿润了,声音带着哭腔:“没错,是我做的,但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当年你亲口承诺要娶我,要一辈子对我好。可当我父母出事被迫送去乡下后,你在哪里?整整十年,我在没有你的地方饱受折磨,饥寒交迫,面容憔悴,双手粗糙,而你呢?你却和叶知安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那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体面的工作、顾太太的地位,全都被叶知安占了去!她还一门心思想要跟你回北城,我只是稍微用了点手段让她放弃罢了,这有什么错?我究竟错在哪里?”
她越说越激动,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顾砚东三观尽毁,却再也无法对她心生怜悯:“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已经结婚了,对你只有愧疚和补偿……”
“是啊,你是这么说的,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江语晨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情绪愈发亢奋,“你第一眼见到我就脱下外套给我披上,在回驻地的路上,你还一直护着我,生怕我颠簸受伤。你处处维护我的面子,不惜低头求人为我安排工作,怕我孤单,隔三差五跑来看我,让叶知安把家里所有物资都给我,还让顾子衡陪在我身边。这次你要回北城,我不过表现出一点怀念和不舍,你就立刻毫不犹豫地把叶知安的名额换给了我!你分明是在纵容我的野心,如今却又责怪我不该如此,到底是我不该,还是你骨子里其实本来就爱我呢,顾砚东?”
不,他绝不可能爱江语晨!
叶知安才是他的妻子!他出身军人世家,最讲究伦理纲常,怎么可能背叛婚姻,为了一个并非妻子的女人放弃一切唾手可得的东西!
可是……究竟是羞愧还是愤怒,他分不清了,只觉得浑身发热,脸颊涨红。
他既不想继续面对江语晨,又不能什么都不管就离开。犹豫片刻,他转身跑了出去。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与叶知安相熟的军属太太,都说没见过她。
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直接跳上了原本准备开往北城的汽车,驱车赶往火车站。
第10章
不出所料,顾砚东再次扑了个空。
凭借团长的身份,他展开了一番调查,果然查到了叶知安的行程记录。
半个月前,她就已经购买了前往沪市的火车票,而那趟列车,一个小时之前已经出发了,此刻恐怕早已抵达下一站。
沪市?怎么会是沪市?
她的娘家不是早就对她不闻不问了吗?她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回到沪市?
回想起来,那天送江语晨去驻地医院时,他返回途中无意间听到了叶知安和王颖聊起沪市的事情。
当时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也并未追问,现在仔细回想,她当时的神情分明充满了期待,毫无被家人抛弃后的悲伤情绪。
难道,她的娘家暗地里又为她安排好了工作?
心中一紧,顾砚东急忙掉头返回,动作太过仓促,车子撞上了路边的树桩,他的胸口狠狠撞在方向盘上,甚至咳出了血,却连片刻停留都不愿耽搁。
一路疾驰赶回驻地医院,王颖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事情都搞清楚了吗?”
顾砚东咬着渗血的牙关问道:“她最近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这样回沪市,娘家是否给她安排了工作?如果没有工作,她在娘家会不会被嫌弃?一旦被嫌弃……”
“看来你对知安姐还是不够了解。”王颖微微扬起嘴角,“如果你真的懂她,就会知道她是个自信且要强的人。娘家给不了工作,丈夫有工作也不愿意分给她,她就自己考大学。以她的聪明才智,什么样的好大学考不上呢?唯一的问题只是有没有人拖她的后腿,耽误她考大学罢了。”
顾砚东彻底沉默了,眼眶泛红,只能发出无声的悲鸣。
没错,他们相识的时候,叶知安才十八岁,高中只读了一个学期就下乡了,从未接受过正规教育,但她真的很聪慧。
在下乡的头三年里,她就在村里的医务所留下了好名声;后来进入驻地医院工作后,表现依旧十分出色,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科班出身的人。
多年来,她一直默默无闻地做着无证行医的驻地医生。高考恢复后,她迫不及待地报了名,挑灯夜战复习,却两次落榜。
第一次是因为顾子衡,高考前几天他恰好生病,她熬夜照顾他,耗尽精力,还没进考场就因高烧晕倒了。
第二次则是因为他——他刚好执行任务受伤,她放心不下别人,亲自照料直到他能下床。虽然最终按时参加了考试,但成绩并不理想,与她梦寐以求的沪市大学医学院差了几分。
连续两次失败后,顾砚东早已认定叶知安不可能考上大学了。
没想到,在江语晨的巨大压力下,她反而成功了。
是不是因为急于摆脱他和顾子衡,急切地想要彻底离开,所以再大的困难她都能克服?
不知何时,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迷迷糊糊地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终于迟钝地察觉到许多以前未曾注意的小细节。
窗台上的花盆、桌上的笔筒、衣柜里的衣服、书架上的书籍,甚至连床上的枕头,都只剩下一个了。
她亲手抹去了所有属于自己的痕迹。
她如此憎恨他,以至于不愿留下半点念想给他。
“啊!”顾砚东烦躁地捶了一下床板。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门外的顾子衡,他颤抖着声音问:“爸爸,你又为什么生气?江阿姨说她不走了,把名字换给我妈妈,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一起走,对吗?”
顾砚东板着脸,看向顾子衡那张明显带着惧意却又勉强壮胆的小脸。
他总是称呼江语晨为“江阿姨”,显然对她的感情很深。
宁愿选择毫无血缘关系的江语晨,也不愿跟随疼爱他整整一夜将他生下来,并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母亲。
顾砚东双眼通红,喘着粗气:“一家三口回北城不好吗?你爷爷奶奶早就盼着我带你和你妈妈回去,正式把你们的名字写进顾家的族谱里。”
“可是……”顾子衡犹豫着。
顾砚东瞬间暴怒,随手抓起床边的枕头用力砸了出去。
同时迈步来到顾子衡面前,用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可是?为什么不带你妈妈一起?是嫌弃她做饭不好吃?洗衣不干净?还是觉得她照顾你不够用心?她那么爱你,为了你放下所有的骄傲,努力学习如何做一个好妈妈,你凭什么不爱她?凭什么回北城都不想带上她?”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顾子衡吓得大哭起来:“爸爸,是你自己说的……你说妈妈粗俗没文化,教不好我,让我多向江阿姨学习,多照顾江阿姨……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啊……你怎么……怎么……呜哇……”
真的是他说的吗?
是他这个父亲没有尽到责任,才导致这一切的发生吗?
不然为何江语晨这样说,顾子衡这个孩子也会跟着这么说?
顾砚东不愿相信,可一句句刺痛人心的话语却让他无法反驳。
原本攥住顾子衡肩膀的手渐渐松开,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的身体也随之瘫软,最终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两行热泪顺着他的深邃眼窝滑落,无声地滴在地上。
第11章
夜,越来越深了。
顾砚东因为过度悲痛,在地板上躺了一整夜,不吃不喝也不动。
顾子衡没人照顾,哭累了就睡着了,也在没有铺开被子的硬板床上熬了一夜。
天亮时,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进来。
顾砚东用冷水洗了把脸,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而顾子衡却没有那么幸运。
年幼的身体难以承受夜晚的寒冷,他因冻伤而发烧,高烧得几乎失去了意识。
缓过神来的顾砚东,抱着顾子衡拼命跑向驻地医院。
看着正在打点滴、再次沉睡过去的孩子,那红扑扑的小脸上还带着昨晚的委屈与不安,顾砚东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叶知安蜷缩在禁闭室的画面。
禁闭室那么狭小,环境恶劣,通常只有犯下严重错误的军人才会被关进去。
叶知安独自在那里待了三个夜晚,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时她在想些什么?有没有想过他,或者是否期待他会后悔、会发现什么、会去救她?
三天的惩罚结束后,他去接她时问她是否想清楚了,她回答说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是心已经彻底凉透,只想找到证据,将他们也一起送进牢里吗?
既然她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再多等等?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他吗?
顾砚东越想越觉得难受,无尽的懊悔像潮水一样将他紧紧包围。
整整三天,足不出户的三天。
顾子衡终于退烧了,但顾砚东却因为操劳和焦虑瘦了一大圈,满脸胡茬。
带孩子回家当天,师长就亲自登门拜访。
看到这个两鬓斑白、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再也不是上次见面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师长愣住了片刻。
他神色严肃地说:“砚东啊,北城那边已经多次打电话来催促了,不知你是否还打算去北城,什么时候动身,如果短期内无法成行,请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好让他们做其他安排。”
北城……顾砚东思绪飘荡了一下。
如果所有的不幸都源于北城,如果不是因为北城的名额有限,他和叶知安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么他……
顾砚东停顿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请组织再给我一段时间考验,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妥当,真正学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男人之后,再考虑提拔升迁的事宜。”
师长惊讶地问道:“砚东,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顾砚东转头看向大床上安静熟睡的顾子衡,神情平静,郑重地点点头,“麻烦您帮忙传达一下,把去北城的机会让给更合适的同志,我暂时还不配。”
师长离开后,顾砚东呆坐了很久,随后逐渐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的他第一件事就是花钱请人专门照顾顾子衡。
顾子衡才五岁多一点,还是个孩子,刚刚病愈,虽然烧退了,但还有咳嗽的症状,需要有丰富育儿经验的人精心照料。
即使这次请的人比不上叶知安,但也远胜于江语晨。以顾砚东的性格,绝不可能再允许江语晨接近顾子衡。
安排好顾子衡的事情后,顾砚东便开始审问几天前就被抓起来的小兵。
毕竟这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出了这么大的事,顾砚东原本以为对方至少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背叛理由。然而,经过一番审讯,结果却出乎意料。
对方根本没有说得出口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觉得顾砚东更偏爱江语晨,对江语晨更好,认为投资江语晨比投资叶知安更有前途罢了。
无论怎么追问,事情的矛盾点总是轻易回到他自己身上,这让顾砚东既生气又无可奈何。
确实是他的错。
谁让他一开始就没有把握好分寸,给了江语晨、叶知安以及身边所有人误解他心意的机会呢?
心情复杂却又无计可施。
顾砚东亲自下令妥善处理了那个小兵,接着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沪市探望叶知安。
关于顾团长放弃北城机会并留在南城驻地,甚至选择停薪留职这样的大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驻地,更何况是一直密切关注此事的江语晨呢?
江语晨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进一步的消息,现在突然得知这样的重磅新闻,简直快要崩溃了。
她立刻抛开过去的恩怨,冲上来质问:“砚东,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我想好了。”顾砚东看着江语晨那张充满悲伤的脸,心中反而感到一阵畅快,“我不打算回北城了,只要知安一天不回来,一天不原谅我,我就一天不回北城。”
“你疯了吧!北城才是全国的核心,是上等人该去的地方,你留在南城算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让叶知安回来吗?”
江语晨愤怒地喊叫着,希望落空带来的失落感让她完全忘记了此时的处境,忘记了应该是她求他,而不是他求她。
她的尖酸刻薄显得极不体面,但顾砚东却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快感:“我不回北城了,最失望的应该是和我直接相关的叶知安和顾子衡,为什么你会如此失望?难道对你来说,重要的是不是跟我一起回去,而是能否重新成为上等人?”
第12章
江语晨的表情骤变,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砚东,我只是...”
“够了!”顾砚东打断她的话,毫不犹豫地将她伸过来的手拨开:“我顾砚东虽然对往事心软,在感情上也有些迷糊,但最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你从我的眼神里看到了谁,而我在你的目光中又只捕捉到了什么,你以为我心里不清楚吗?”
“砚东...”江语晨慌乱不已。
如果无法回到北城也就算了,但如果失去了顾砚东的爱,或者让他发现她并不真爱他,只是想借助他重返巅峰以报复过去的仇人,那她在南城也将失去立足之地。
顾砚东冷眼看着江语晨眼中快速转动的算计,勾起嘴角冷笑一声:“我突然记起,南城驻地最近有个新政策,去偏远乡镇支教几年后就能获得正式岗位。”
支教?绝不!
江语晨连连摇头,惊恐地睁大眼睛。
相较于历史悠久的北城,南城已经显得简陋偏僻,更别提那些更偏远的乡镇了。
而且以顾砚东性格直率、说翻脸就翻脸的作风,她要是答应去乡镇支教,还能有回来的机会吗?
“不想去也可以。”顾砚东收起笑容,“这个岗位是我费尽周折换来的,并不稳固。现在我调回北城无望,只能留在南城待命,别人是否还会给我面子,这就不好说了。”
这...分明是在逼她。
要么同意去偏远乡镇,要么失去现有的工作。
她早已失去父母和家族的支持,如果连赖以生存的工作都丢了,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江语晨手足无措,泪流满面:“砚东,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相识整整三十年啊。”
顾砚东脚步微停,却没有回头:“三十年都没看穿你凶狠阴险的本质,真是我的眼拙,江语晨。”
目送着一年前将她从困境中拉出的那个高大背影渐行渐远,江语晨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不,这不可能,砚东一向疼爱她,怎么可能用如此刻薄的言辞形容她,怎么可能亲手把她推到一无所有的偏远乡镇。
他一定是被叶知安的事情激怒了,气得一时难以释怀,才会如此。
她承认,这次确实是她低估了叶知安的性格和手段。
等下一次...
等这件事渐渐平息,顾砚东一定会明白,他对叶知安的感情根本不是爱,也不可能是爱,他唯一深爱的女人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他的愤怒与屈辱,仅仅是因为叶知安突然离婚带来的巨大冲击罢了。
嘴角浮现出一抹冷冽的笑容,江语晨迅速在脑海中盘算,该如何帮助顾砚东尽快放下,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顾砚东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在意江语晨的想法。
他加快步伐,朝火车站赶去。
他的小妻子叶知安正在沪市等着他呢。
已经几天过去了,不知她这几天过得如何,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钱够不够花,车票有没有问题,他一定要尽快找到她,亲口向她道歉,告诉她这六年的婚姻中,他是多么爱她、离不开她。
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旅程,顾砚东顺利抵达沪市。
几经辗转,他站在了沪市大学的门口。
隔着铁门,望着校园里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们的穿着或许各异,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与憧憬,那是顾砚东年轻时才有的蓬勃朝气,此刻他心底不禁涌起一种莫名的自卑。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他走向门卫室:“你好,我是来找人的。”
正在打盹的门卫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找谁?”
顾砚东轻轻眨了眨眼,点头道:“找我的妻子,复旦大学医学院的大一新生,叶知安。”
当时恢复高考才两年,不是每个人考上大学都能顺利就读的,因各种原因考上了却被迫退学的学生并不少见,尤其是女生更多。
门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找她做什么?”
“给她送些东西。”顾砚东指了指旁边的大包裹,“她离家匆忙,很多必需品都没带。这几天我四处寻找亲戚朋友帮忙搜集票据,换了一些物资送来,希望她的大学生活能轻松一些。”
或许是顾砚东的话语太过真挚,又或者是他正派的外表让人信服。
门卫稍作思考后,真的帮他叫来了叶知安。
时隔数日,再次见到那个曾经近在咫尺却视若无睹、如今远离却日夜思念的女人,顾砚东的眼眶发热,竟有一种莫名想要流泪的感觉。
“好久不见,你这几天过得还好吗?知安。”
第13章
叶知安做梦也没想到,顾砚东竟然会追到沪市来,而且是在她离开南城仅仅几天之后。
在决定见他之前,她内心确实有过挣扎。她不知道顾砚东此行的目的,是像从前那样继续无视、伤害甚至打压她,还是会责怪她因为一点小事就闹离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这些猜测并非毫无根据,毕竟在过去的一年里,自从江语晨出现后,顾砚东对她做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说过太多令人心寒的话。
然而,无论她如何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当顾砚东真正站在她面前时,既没有责骂也没有羞辱,只是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叶知安心底涌起一丝惊讶,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对顾砚东以及那段婚姻的期待,在她踏上火车离开南城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破碎,化作尘埃飘散在风中。
“我很好。”叶知安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那是她从未有过的轻松:“六年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在。如果早知道离婚能给我带来这么多自由和惊喜,或许我会在你第一次把江语晨带回家的时候就提出离婚,而不是等到一年后,听她说她是你的初恋情人,才被迫选择这条路。”
“离婚”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来时,轻描淡写得就像日常生活中最普通不过的事。
顾砚东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声音也带着些许颤抖:“别这样,知安,求你别这样对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叶知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还记得吗?那天你当着我的面打电话,用属于我的北城医院主治医生名额给江语晨安排了一份轻松的行政工作。我当时也求过你,别这样对我,可你当时是怎么回应我的?”
顾砚东顿时满脸通红,哑口无言。那时他态度强硬,完全不顾及叶知安的感受,只是一味要求她妥协,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留下。
看到他的反应,叶知安眼中浮现出一抹讥诮:“既然你心里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你为什么还要跑这么远来找我?难道是我表达得还不够明确吗?还是说,你骨子里就是喜欢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以前我对你百依百顺的时候,你爱答不理;现在我开始追求自己的新生活,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你又突然意识到我的好?”
“鬼使神差”这个词用得恰到好处,因为此刻的顾砚东确实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说道:“过去的错误我都承认,也不会否认。我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让我把所有的事情解释清楚,可以吗?”
“解释?”叶知安往后退了一步,迅速穿过门卫室的小门,回到了校园内。隔着铁栅栏,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语气中满是决绝:“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而你也尝到了失去的苦果。我不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就算真有什么苦衷,也毫无意义。因为我已经体验到了自由的味道,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头,更不会为了那段不值得的感情而浪费时间。”
尽管早知道叶知安离开是因为受到了太多的伤害,但听到她用“稀烂人生”来形容他们的婚姻,顾砚东仍然感到一阵刺痛。
“知安……”他的双眼瞬间泛红,面容憔悴,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份自信与傲气:“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我也不奢望你能立刻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享受大学生活的快乐,不要……”
“那你就走!”叶知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只要看不到你,我就能够真正放松下来。每次见到你,那些压抑已久的怨恨就会重新浮现。你是不是特地跑来提醒我,曾经在你手下受了多少委屈?”
这番话如同一块卡在喉咙里的骨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顾砚东的脸色僵硬,目光紧紧锁定叶知安,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还能说什么呢?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再多言语只会显得他不知趣,甚至可能进一步伤害她。而这恰恰违背了他的初衷——他本是希望她过得更好,最好还能重新爱上他。
无奈之下,顾砚东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知安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门卫,以后不要替他传话,也不要让他进学校。
这样一来,顾砚东被彻底切断了联系的可能。除非强行闯入,否则他再也无法进入校园。但他舍不得就此放弃,于是在学校对面住进了招待所,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转眼间,几天过去了。周六晚上,正在校门口徘徊的顾砚东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身体猛地一震,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向前走去。
然而还没等靠近,他就注意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小轿车里走出三个人:一对穿着时尚的中年男女,还有一个看起来比叶知安稍长一些、身材高大英俊的男人。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顾砚东停下脚步。
果然,他看到叶知安脸上洋溢着笑容,飞奔向他们。
第14章
“哥哥,嫂子。”
叶知安满脸欣喜,笑容纯净而明朗,这样的神情,在顾砚东与她结婚的六年里,从未见过。
原来在真正亲近的家人面前,她也会流露出轻松撒娇的一面,像个孩子般天真。
原来她的家人并没有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疏远她。
顾砚东心中满是懊悔,后悔自己曾经的疏忽,为何没意识到她还有归处,也没能对她更好一些。
事情已经过去,懊悔也无济于事,顾砚东只能轻咳一声,迈步向前,准备补上这迟来多年的见家长环节。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就看见一个和叶知安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也就是她的哥哥,拉着一位高大俊朗的年轻人介绍道:
“这位是孙清岩,你还记得吧?以前住在我们隔壁胡同,小时候跟你是好朋友。你决定下乡那天,他还带着攒下的零花钱赶来送你,只是跑得太急被车撞倒,结果错过了最后见面的机会。”
声音清晰洪亮,隔着半条马路,一字不落地传入顾砚东耳中。
顾砚东脸色骤变,隐隐感到不安,加快脚步想要追上去。
可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就在他加速时,叶知安的哥哥已经拉着她上了车,其他人也相继入座。
走在最后的孙清岩关上车门时,还特意朝顾砚东的方向瞟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交汇,那股戒备之意让顾砚东心头一震。
顾不上是否失态,他直接喊出了叶知安的名字,但为时已晚,车窗在他开口瞬间缓缓升起,未喊完的名字被无情隔绝在外,随风消散。
前所未有的羞辱涌上心头,怒火迅速点燃了顾砚东的眼眸。
飞驰而去的车轮,并未因他的愤怒而停下,就这样残忍地带走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一面的叶知安,渐行渐远。
马路上,顾砚东独自伫立,双眼通红。
车厢内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坐在后座的叶大嫂一边拍着叶知安的手背,一边说道:
“知安你知道吗?你第一次打电话回家说考上大学要回来念书的时候,清岩特别高兴,还特地跑来向我请教,给你准备了不少礼物呢。不过后来你因为一些事情推迟了几天回来,而清岩学校刚好安排他去外地出差,推脱不了就去了,时间正好错开,所以你到站那天,清岩没能和我们一起接你。”
只是儿时的玩伴罢了,这么多年过去,情谊恐怕早已淡薄。叶知安连对顾砚东都难以依赖,更不会对一个旧日玩伴抱有过高期待:
“没关系,以后我在沪市读书,大家同在一座城市,缘分到了自然还能再见,一次没接到没什么大不了的。”
察觉到她话语中的退让,叶大嫂连忙鼓励道:
“缘分可太深了!清岩任教的学校就在沪市大学旁边,只要放假有空,你们两个想见面比回自己家还方便呢!”
叶知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叶大嫂,迎上一双不停眨动、似乎藏着什么意味的眼睛。
她有些茫然,又将视线移向孙清岩,透过清澈的瞳孔,她捕捉到他眼中隐藏的深情。
叶知安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
刚认识顾砚东时,刚结婚跟他搬到驻地时,刚在驻地医院做出成绩受到领导表扬时,他也曾这样注视过她。
那时他应该很欣赏她,觉得她厉害,年纪轻轻并非科班出身却医术精湛,既能救他的命也能救其他人的命。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热情逐渐冷却了呢?
是因为江语晨的出现吗?
还是在此之前,他就对她失去了新鲜感,不再像新婚时那样疼爱呵护她了?
回忆起过往,叶知安鼻尖再次泛酸。
眼眶微微湿润,被孙清岩察觉,他递过来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点心:
“这是我出门前在巷口买的蟹黄壳,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蟹黄壳可是叶知安过去最爱吃的点心啊。
几年前家里还没出事,她还在上学的时候,经常偷偷攒下父母给的零花钱去买点心吃。
那时候年纪小,零花钱有限,攒很久可能也只能买一点点。为了多吃几次、多分一些,她就和孙清岩一起凑钱买,然后平分着吃。
每次分点心的时候,他总能找到理由少拿,不是说自己不喜欢吃,就是借口身体不舒服吃不下。
小时候的她并不明白,总是他给了就接着吃了。
后来长大了,她才渐渐懂得。
他并不是不爱吃,也不是不方便吃,而是单纯希望她多吃一点,怕自己吃得多了,她就没得吃了。
眼睛越发酸涩,叶知安摆了摆手,拒绝了这包早已过期的点心:
“谢谢,但我真的不饿,不用吃了。”
第15章
孙清岩递出点心时手微微一颤:“如果不想现在吃,可以先拿着,待会回学校再慢慢享用。”
“真的不用了。”叶知安又一次坚定地拒绝,目光毫不动摇。
孙清岩只能无奈收回点心,不再勉强。
没关系,叶知安刚回来,时间还多得很,他有足够的耐心,完全不必着急。
话音未落,汽车已停在沪市一家颇有名气的饭店门前。这家饭店多年前两家人的关系尚好时,也曾一同来吃过饭。
岁月流转,饭店外观几乎没变,内部稍作装修改造,但整体风格依旧熟悉,细看之下还是能找到些许变化的痕迹。
这很像如今的叶知安。
她依然年轻美丽,身上散发着浓厚的书卷气息,一举一动间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成熟与沧桑感,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那是在十五岁就远赴异乡、独自在外拼搏九年的结果啊。
叶大哥心里五味杂陈,赶忙将菜单推到叶知安面前:“知安,你看看想吃点什么?这些年一个人在南城,你真是吃了不少苦。”
“其实一点也不苦,爸妈从小就教我学医,靠着这门手艺完全可以养活自己,在外面的日子过得还挺自在的。”叶知安嘴角微微上扬,试图显得轻松随意。
然而无论她的笑容多么灿烂,叶大哥看到的只有她眉宇间隐隐透出的坚韧,以及婚后虽努力保养却再也无法恢复少女时代光泽的肌肤。
这些都是她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罪留下的印记,需要漫长的时间去调养修复。
叶大哥心中酸楚难当:“当年本该是我去下乡的,若不是你嫂子当时怀了孕,实在舍不得她和孩子受苦,你也不会偷偷报名,十五岁就独自跑到乡下去。”
“别提了,都过去了,咱们还是好好吃饭吧。”叶知安不愿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叶大哥听从她的意思不再提及,只和叶大嫂一起不停地给她夹菜。
饭后,叶大嫂提议附近新开了一家百货商店,里面有不少在国外才能见到的精美服饰,想带叶知安去看看。
叶大哥和孙清岩两位男士则负责护送她们,并采购了一大堆吃的用的东西。
看着叶知安换上新裙子后更加娇艳动人,飞扬的眉梢重新焕发出少女般的活力,叶大哥和叶大嫂相视一笑,满心欣慰。
孙清岩深邃明亮的眼眸中也满是温柔与欣赏。
才二十四岁,正青春年少,读完四年大学也不过二十八岁罢了。
离过婚又如何?在这个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离婚根本算不上什么过错!
早已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孙清岩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知安,今晚你是打算回家住,还是回学校呢?如果方便的话,明早我可以来接你,带你去逛逛我们小时候常去的公园,顺便参观一下我任教的学校,怎么样?”
这一次不再是含蓄试探,而是直截了当地表明心意。
忐忑不安了半天的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叶知安一时不知所措:“我……你……”
“别紧张。”孙清岩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却仍分出心思安抚她:“我知道,这番话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但这都是我在心里藏了近十年,又经过一个多月酝酿的话,原本在电话里就想告诉你的,只是听说你要回来,我才耐心等到现在。”
“我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说,并不是希望你能立刻给我答复,而是希望你能在心里为我留个位置,看在我们从小相识、彼此了解的份上,给我一个优先考虑的机会,让我能够第一时间向你展示最真实的自己,好吗?”
叶知安仍然有些懵。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你真的了解我的情况吗?你知道我……”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孙清岩急忙打断,害怕说出某些残酷的事实会再次伤害她,所以不让她把话说出口:“我也明白以我现在的情况,重新追求你会面临许多困难,但我还是想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喜欢你,从你十五岁还没离开沪市去下乡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明明是她在经历生活中的种种挑战,他却偏偏将这些困难归结到自己身上。
仿佛在她心底,她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最大的乐趣就是攒钱买一块小点心,然后与好友分享的单纯模样。
即便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想专心读书的叶知安,此刻也被孙清岩的体贴打动了。
“谢谢你,清岩。”叶知安眼底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和孙清岩推开,紧接着,她柔软纤细的手被一只霸道的大手紧紧握住。
“知安,你是我的妻子,是我们儿子的母亲,我绝不会允许你轻易和其他男人有任何瓜葛。”
第16章
初次见面时还算克制的顾砚东,在另一位优秀男人带来的压力下,露出了他强势霸道的一面。
但无论是叶知安,还是在场的叶大哥、叶大嫂,以及孙清岩,都没有被他的蛮横所震慑。
“放开我妹妹!”叶大哥强行将两人分开,把叶知安护在身后。
叶大嫂也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叶知安护住。
确认叶知安安全无虞后,孙清岩紧握的拳头终于挥了出去。
顾砚东当时全神贯注于叶知安,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被这一拳打得连退好几步。
他懊恼不已,而孙清岩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拳头如雨点般接连落下。
顾砚东出身军营,力气和身手都不错。
然而叶大哥和孙清岩目标一致、配合默契,再加上叶大哥是他不敢轻易招惹的大舅子,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很快就被打得狼狈不堪,只能勉强靠在墙上支撑身体。
“知安。”即便脸上身上疼痛难忍,他的目光依旧穿过叶大嫂,牢牢锁定叶知安,气急败坏地质问,“你就这样看着他们打我?”
“还能怎样?”叶知安微微挑眉,“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关三天三夜?”
一提到禁闭,顾砚东的气势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消散了。
“知安,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为我的鲁莽行为而怨恨我。我承认那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加调查就直接认定你的罪过。看在你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且我已经诚恳认错的份上,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吗?跟我回家好不好?”
一个是给我优先的机会让我重新表现,一个是直接原谅我,跟我回家。
他连复合都如此急切,带着命令般的语气,只凭一张嘴就想轻松把她带回去。
叶知安一时竟分不清,顾砚东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如果是假意,他又怎么会不远千里赶到沪市,只为见她一面,即使被拒绝也一直留在这里等待这么多天?
如果是真心,又为何完全不懂她心里的想法,不了解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心中波澜起伏,可到嘴边的话却只剩下一个冷笑:“顾砚东,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而且就算没离,那栋小楼也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是你的军功荣誉所得,是我借着你的关系才暂时住在那儿罢了。我又有什么资格离开后再回去呢?”
顾砚东心头一痛,强忍着痛苦说:“你误会了,知安,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的妻子,是我选定要共度一生的女人。我从未因为任何人改变对你的感情,任何人都不行,包括……”
“顾砚东!”叶知安冷冷地打断他,“我不想听到江语晨的名字。如果你还有点廉耻之心,就请克制一点,别提那些没必要提的人。”
事情过去这么久,连江语晨的名字都不能提,可见她在这件事上的介意有多深。
既然介意,那就代表在乎,既然在乎……
顾砚东觉得这是叶知安在暗示他,只要不提江语晨,他们还可以好好谈一谈。
他顿时心生欢喜:“好,你不乐意提她的名字,那我就不说了。你只需要知道,等你回去后,她就不会再出现了,永远不可能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可以吗?”
不在是什么意思?是死了,还是像她一样被迫离开了?
曾经那么宠爱的女人,短短几天就落得如此下场,叶知安并没有报仇的快感,只有物伤其类的悲哀。
“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只能提醒你,你的出现才是对我生活的干扰。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顾砚东。”
这态度依然清冷决绝,和那天相比也没有多大改善。
不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顾砚东早已习惯叶知安冷漠疏离的表现。
“怎么可能是一次见面呢?我还打算等熟悉沪市的情况后,下次带子衡一起来看你呢。”
“知安,你离开这些天,一定也很想念子衡吧?他在得知你离开的那天就大病了一场,在医院躺了三天才恢复。康复后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他也很伤心难过,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完好无损地找到你,并告诉你他也很想你。”
“知安,我没有骗你,我们父子对你的心意都是真实的。以前只是被迷惑了,才一时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所以你能看在过去我们也曾幸福快乐的份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好好弥补你、呵护你,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妻子、最快乐的母亲吗?”
顾砚东巧妙地掩盖了顾子衡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冻病的事实,试图用顾子衡的可怜来唤起叶知安的母爱,从而获得她的原谅并将她带回家。
可是叶知安已经不再爱他们了,无论父子中的哪一个,她都不再想要,心里又怎么可能还有爱呢?
“既然你非要装傻到底,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与叶大嫂齐平的位置,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叶大哥和孙清岩,“两位还有力气吗?如果还能出手,就帮我一次性解决这个人,打到他服为止。”
第17章
“知安?”顾砚东带着崩溃的大喊,他那张英俊但带着岁月痕迹的脸庞充满了震惊:“你以前不是那么爱我吗?怎么现在如此决绝,连让我解释和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叶知安抬手制止了正要开口的孙清岩:“你自己也说了,那是过去的事。如今我有学业、有家人,还有这么关心保护我的男人。我想追求更好的生活,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段注定痛苦的婚姻呢?”
“才几天而已,怎么能说过去就过去了?”顾砚东颤抖的手指向着孙清岩:“知安,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要接受这小子的示好吧?你离开才多久啊,对他了解多少?他知道你的全部情况吗?你清楚他接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吗?”
他越说越快,语气越发急促,甚至没注意到自己何时暴露了内心的阴暗。
叶知安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你是不是想说,我已经下过乡、生过孩子、离过婚,这样的人不值得被真心喜欢,他这么匆忙表白一定别有所图?”
顾砚东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急忙想要反驳。
叶知安却在他再次开口前收起笑容:“我不知道你之前对我是什么想法,但我只知道,你曾经用青梅竹马的关系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开始——一起长大的人一定是好人,不会有坏心思。既然你先做了榜样,那我为何不能效仿?给我的青梅竹马一个机会又如何?相比你,我既没有婚姻的束缚,也没有另一半的牵绊,还能得到长辈和亲人的祝福。谈一场自由自在的恋爱,有何不可呢?你说对不对?”
“你!”顾砚东瞪大了眼睛。
孙清岩终于按捺不住。
伴随着愤怒的吼声,拳头狠狠砸向顾砚东尚未痊愈的身体,将刚才那些伤人的话语化为最直接的攻击,落在他连包扎都未来得及处理的伤口上。
一下、两下、三下……
叶知安始终未曾出言阻止,只是冷眼旁观,高傲地俯视着这个曾经与她同床共枕六年的男人,仿佛此刻他只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顾砚东最后的一丝求和念头也彻底破灭了。
“你真的,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在学校门口等你四年,也不愿意跟我回家了吗?”
这个一向骄傲的男人,何曾有过如此低姿态的表现?
叶知安半眯着眼睛,从狭小的眼缝中审视着顾砚东满是瘀青的脸。
她忽然有些记不清,初次见面时的他究竟有多么意气风发。
那时他虽然身负重伤,面临截肢的风险,但他除了脸色稍显苍白,精神状态一直很好,从未流露出丝毫的沮丧。
心中涌起一丝惆怅,还有一抹难以名状的感伤。
叶知安垂下眼帘,抿紧嘴唇:“是的,不可能了。无论你怎么努力,我都不会再回到那段苦难之中。”
这句话虽然简单,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顾砚东的心脏。
胸口本已剧痛难忍,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然而他已经无力抚慰自己的伤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孙清岩挑衅般揽住叶知安的肩膀,霸道却又不失礼貌地将她拥入怀中。
“顾团长,请放心,我会尽力表现,让知安获得幸福和快乐,绝不会让令您担忧的事情再次发生。”
孙清岩的承诺宛如一股巨力,将那把插在顾砚东胸口的匕首推得更深。
心脏如被撕裂般疼痛,思绪混乱如狂风下的海草,毫无方向,也无法抓住任何依靠。
直到叶知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她那样决然地离去,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顾砚东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天,他彻底失去了妻子,他的儿子也在这一天彻底失去了母亲。
“知安……”随着一声叹息,鲜血喷涌而出,浸透了胸前的衣服,也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有路人焦急地喊道。
叶知安听到了,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她步伐依旧平稳,再未回头。
结束了。
从她干净利落地拒绝顾砚东的那一刻起,她与他之间的所有纠葛便真正画上了句号。
从此以后,他的好与坏、生与死,都与她无关。
她的脚步一直不停,直到走出百货商店,来到外面的马路上才停了下来。
感受着头顶逐渐柔和的夕阳,叶知安犹豫着开口:“你觉得我这样做很无情、很冷漠吗?”
下一秒,她微凉下垂的小手被紧紧握住。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么说,是已经认可我在意你第一印象的意思了吗?”
第18章
夕阳的余晖洒下,男人的眼眸深邃而专注,目光中满是诚意。
在这样的注视下,叶知安愣了一下。
她曾经因为顾砚东的伤害,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了,注定要与医书为伴,却没想到这么快,一个十年未见的男人重新出现,就让她改变了想要孤独终老的想法。
难道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力量?
顾砚东当初也是因为这份情感,才任由江语晨肆意妄为,毫无怨言。
叶知安心中闪过一丝不可能的感觉,她怎么可能是顾砚东的人。
刚想开口拒绝,却被握住的小手更加用力地抓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明白我真正追求的是什么。我不在乎那些,叶知安,你所顾虑的一切,我都无所谓。只要我在走完九十九步后,你能向我迈出最后一步,我们就算是成了一对。怎么样?”
“当然,如果我走完了九十九步,你还是不愿意迈出那一步,我也不会怪你。这只能说明我没做到最好,是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你不必因此感到负担、愧疚或者抱歉。”
既然只是尝试,不一定需要结果,既然迟早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为什么现在不开始呢?为什么要等,浪费更多时间呢?
她和顾砚东确实是在离开南城时才正式分手,但在她心里,从顾砚东逼她把北城大医院的名额让给江语晨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只差一个最终的告别机会。
没有道德伦理的束缚,叶知安只想听从内心做决定。
这一次,她只想好好享受生活,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被迷惑得失去理智,仓促进入一段不了解的婚姻。
“好,我答应你。”
带着微笑应允,叶知安当着叶大哥叶大嫂的面,同意了第二天单独与孙清岩约会,并让他送她回学校的计划。
顾砚东谢绝了陌生人的善意帮助,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赶到百货商店门口,看到的却是叶知安在孙清岩的陪伴下上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孙清岩无意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恨!无耻!”
顾砚东在心里怒骂,无论多么生气愤怒,他都只能默默咒骂,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想去医院,也不想咽下这口气去治疗,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回到招待所。
他在招待所躺了将近十天,外伤勉强恢复,行动自如。
洗了个痛快澡后,他从行李里挑出最得体的衣服,再次去了学校。
叶知安拒绝见他,即使他已经通过门卫传达,只是想转交一些东西给她,她依旧不愿意见他。
没有强求,他按照叶知安户口本上的地址,找到了叶家。
看着六年前本该见面却始终未能如愿,如今已无血缘关系的叶父叶母,顾砚东双腿一弯,跪了下来。
诚恳地磕了三个响头,他拿出在学校门口未能送出的小包裹。
“这些都是我的一点心意,是我们婚内一起攒下的,麻烦伯父伯母转交给知安,就说是……就说是给她和孙清岩新婚的贺礼。”
“新婚”二字,顾砚东咬得极重。
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但没人再在意。
对于这个深深伤害过自己女儿的男人,叶父叶母没有用扫帚将他赶出去,已经算是很有耐心和涵养了。
“你的心意我们明白了,不过叶家并不缺钱,钱你就不用给了,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养孩子也好,再娶也好。”
短短几天,他们已经能够平和地谈论再嫁再娶的话题。
顾砚东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不会再结婚,这辈子都不会再娶,但叶家老两口直接移开视线,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
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认真倾听。
薄唇勾起一抹自嘲,顾砚东紧紧攥住两次都没能送出的小包裹,灰溜溜地离开了叶家。
回到暂住的招待所,电话恰好响起。
是驻地打来的电话。
“顾团长,您的孩子又病了,而且病情很严重,医生说需要尽快住院。如果您没什么其他要紧事,请尽快回来吧。”
叶知安和别的男人甜蜜相处,怎么能算不上紧要的事呢?
顾砚东别无选择。
毕竟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叶知安共同的孩子。
如果孩子出了意外,他和叶知安,这辈子别说和好了,恐怕连再见一面问候一声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第19章
如同来时一般安静无声,顾砚东离开的时候也是毫无声响。
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旅程,他整整一夜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回到南城时,前来接站的手下看到他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不禁叹息道:
“团长,您得打起精神啊,叶医生不在了,子衡现在就只有您一个人了。”
顾砚东依旧沉默不语,任由手下将他接到后开车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里,与分别了半个多月的顾子衡重逢,相比刚离开时,他的状态明显差了许多,脸色苍白,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作为父亲的顾砚东心里还是有些触动的,原本浑浊的眼神重新有了几分光彩:“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顾子衡干裂的小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站在一旁的手下解释道:“团长,您去沪市休假的时候,子衡只是退烧了,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您离开后的第三天,他受了凉又开始发烧。当时在驻地医院吃药压住了,但没过几天又复发了,这种情况反复了两次。驻地医院不敢再继续诊治,说情况可能加重了,让我们带他到大医院做详细检查。这一查才发现是肺炎,之前发烧反复是因为炎症没有彻底治愈,免疫力下降导致的。”
肺炎确实很严重。
顾砚东薄唇紧抿,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
对于叶知安,他没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而对于顾子衡,他也未能履行好为人父的职责。
事业停滞不前,家庭支离破碎,快到三十岁的人了,他到底擅长做什么呢?
尽管心情复杂,但他没有时间沉浸在胡思乱想中,孩子还需要他的照顾。
这一照顾,整整持续了半个月。
经过这半个月的反复治疗,顾子衡的肺部炎症终于完全消除,可以康复出院了。
看着儿子重新焕发活力的样子,顾砚东那颗麻木了近一个月的心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无法弥补叶知安的遗憾,他只能选择通过补偿顾子衡的方式来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用这种方式延续她的血脉。
然而,顾子衡的一句话再次让他的心绪变得烦躁不安:“我想妈妈,爸爸,你能带我去看看妈妈吗?”
顾砚东喉咙一哽,本想直接拒绝,但看着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神,那张消瘦的小脸上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他终究没能狠下心来。
“你先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了。等你把掉的体重重新长回来,恢复到你妈妈离开时的48斤,我就带你去沪市见她,好不好?”
半年后。
经过半年不分昼夜的训练,顾砚东终于找回了一些昔日的精神面貌。带着增加了几斤体重、看起来也更有精神的顾子衡,他再次踏上了沪市的土地。
坐上前往沪市大学的公交车,顾砚东内心忐忑不安。
他不确定半年过去,叶知安的情绪是否已经平复了一些,再次见到他时,会不会像当初那样偏激和嫌弃。
也许不会吧,毕竟这次他是带着顾子衡一起来的,看在儿子的份上,她总该给他几分钟的时间吧。
正在思索间,公交车抵达了沪市大学。
牵着儿子下了车,顾砚东几步走到熟悉的门卫室。
正要填写表格准备进去时,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长者,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气场十分强大。
而叶知安就走在他的身旁,那张年轻的面孔竟然丝毫不逊色于对方,谈吐自如,显得朝气蓬勃又自信满满。
第20章
离婚已经七个月了,曾经的炽热情感,本该随着时间逐渐冷却。
但再次见到叶知安时,顾砚东依然无法控制内心的波动,为她的出色感到由衷的骄傲与自豪。
果然,她当初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
离开他之后,她有学业、有家人、有爱人,她的未来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而他引以为傲的爱情,却只能给予她一片狭小的世界,一个限制了她才能发挥的空间。
这一刻,顾砚东突然觉得羞愧难当,甚至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出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叶知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身旁的顾子衡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惊讶地问道:“这真的是我妈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爸爸,你以前是不是像故事里的牛郎一样,藏起了妈妈的仙女衣服,才让她一直飞不起来。”
牛郎,仙女。
顾砚东愣住了,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不甘,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是啊,如果这一切都是叶知安所追求的,那他应该成全她,又何必执着于用超负荷的训练来麻痹自己,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优秀呢?
他们早已离婚,他的优秀与否,对她来说又有何意义?她真正想要的,不过是成为一名卓越的医生,而他,不过是在她追寻梦想的路上偶然经过的一段插曲罢了。
他们的相遇,源于他的那次受伤,那件事不仅验证了她的医术,也为她在偏僻的南城开辟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如今,她终于实现了所有的理想,他理应退场,不再打扰,又何必纠结于谁能够站在她身边呢?
不知何时,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抬起手擦去泪痕,低头摸了摸顾子衡的头:“要不要过去和你妈妈说几句话?”
顾子衡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果断摇头:“不用了,现在先不说。等我长大了,也变得像妈妈一样优秀的时候,再亲自对她说吧。”
十二年后。
十八岁的顾子衡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沪市大学这所顶尖学府。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出身于显赫世家的他,竟然放弃了生活近十年的北城,选择来到陌生的沪市求学。这一决定让许多亲友都感到困惑不解。
唯有十年前在战场上为了掩护战友失去一条腿的父亲支持他:“去吧,放心去吧。不是有很多话想对你妈妈说吗?去了就尽情倾诉吧,只有一点,别提我的事。”
带着父子两人的期望,顾子衡背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这片他十二年前曾到过的土地——沪市。
多年未见,他原以为需要费些力气才能找到母亲。
然而刚踏入校门,他就在校门口的光荣榜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
那是他的母亲,和十二年前一样,既温柔又强大,既年轻又美丽。
顾子衡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仔细端详着照片。
他的动作引起了路过同学的注意,几个人也停下来看热闹。
“你听说了吗?叶院长带领的团队最近又攻克了一个医学难题。”
“从大学期间就开始参与各种项目,毕业后顺利留校任教,短短几年就升到了院长的位置,叶院长的履历简直太辉煌了,简直就是为医学而生的人。”
“叶院长出自医学世家,全家都是医生,你不知道吗?”
“自称医学世家的人很多,但能达到叶院长这种高度的有几个?而且你可能还不知道,因为叶院长接连攻克医学难题,推动了医学领域的巨大进步,上级打算将她的名字列入明年院士的候选人名单。”
“三十五岁就能成为院士?这也太惊人了吧!”
“换成别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她毕竟是叶院长啊,天赋异禀,无所不能的叶院长。”
讨论的内容太过震撼,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小小的光荣榜周围很快围满了人群。
顾子衡被挤在人群中央,牢牢占据着光荣榜下方最显眼的位置,抬头凝视着阳光下显得更加温暖亲切的照片,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笑容。
谁能想到,那位如此杰出的叶院长,竟然是他的母亲,是他养育了他六年的亲生母亲呢?
又有谁能预料到,原本就声名显赫的沪市本地医学世家叶家,还能迎来一位来自北城、带着北方经验和资历的强大助力呢?
想到不久后,母亲会在课堂上念出自己的名字,顾子衡心中充满了骄傲。
这种感觉,与十二年前那个小小的他牵着父亲的手,站在沪市大学门外时感受到的一样强烈。无论多少金银珠宝、荣华富贵,都无法与之相比。
完结
